我们弯腰时,
大地正以裂缝诉说年岁。
橙色的身影在道路间游走,
像修补时光的诗人——
把坑槽填成逗号,
把沉陷处熨平成诗行。
四十岁的烈日下,
安全锥延展成琴键。
压路机是低音部,
灌缝机唱着细密的颤音。
青春或许已退潮,
却在沥青里沉淀出新的光年——
每道补丁都是星图,
标定养路人自己的银河。
晨雾中,
切割机划开黎明的扉页,
我们用沥青装订破晓与黄昏。
黄昏里,
螺栓在桥梁的齿缝间,
咬紧钢铁的诺言;
除草剂在绿化带低吟,
将荒芜谱成绿色的诗篇。
这对称的昼夜啊——
一端是晨光里的标线枪,
在路面写下光的韵脚;
一端是暮色中的割草机,
为边坡修剪岁月的鬓角。
中年人的字典里,
"磨损"被改写为"包浆",
"衰老"替换成"养护周期"——
时间在我们手中,
变成冷补料苏醒的温度。
当车流掠过安全锥排列的琴键,
整条公路便振动起来——
那些被安全锥刚点亮的黎明,
那些用融雪剂刚捂热的寒冬,
突然都变成年轻的韵脚。
我们不是诗人,
却把标线写成对仗的韵脚——
左边是冷补料的平,
右边是热沥青的仄。
当车灯扫过刚竣工的段落,
每公里都成为值得反复诵读的散文诗。
我们不是青春的主角,
却将滚烫的青春注入每道裂缝的愈合。
直到沥青长路化作大地的脊梁,
而我们,
始终是那永不弯曲的椎骨。
在标线笔直的光阴里,
青春从未真正离场——
它只是换了种存在方式,
用沥青书写新的篇章。